我們像雜誌一樣生活,像日韓劇一樣生活,其實都是一種二手的生活。這不是原創的,不是自發的,不是完全從人們各自的個人意志出發的生活。我們屁顛屁顛地去吃又貴又膩的哈根達斯,我們舔着別人的餘唾看差不多十年前就有了中譯本的《挪威的森林》,我們還固執地買着宜家的十元一對的相框哪怕差不多全城的OL桌子上都擺了一對……僅僅因爲時尚雜誌告訴我們,應該向小資致敬。
我們的身體上裹着《花樣年華》裏的旗袍,我們隨時隨地使用着張愛玲的妙語,全然不管那背後哽咽的心事,蒼涼的手勢。十多年前,劉嘉玲和黃日華主演的那出《情義無價》播出後,全中國的少女們手指如蘭地翻動,疊起了幸運星,作爲一種最佳的示愛手段。而《悠長假期》裏山口智子手中的彈跳球一時之間成爲無數患有愛情臆想症的少男少女的至愛;而《戀愛世紀》中的松隆子和木村的愛情道具,一夜之間幾乎讓市場上的水晶蘋果脫銷。我們梳着王菲的朝天辮,塗着哈麗·貝瑞一樣的脣膏,哼着Shakira的拉丁小調,跳着張柏芝和郭富城教的Parapara,斤斤計較於傳媒和網絡爲我們提供的種種生活樣板。
這種按圖索驥、對號入座的二手生活,固然少了個性,卻讓我們找到歸屬感,找到了一種輕鬆取巧的快感和與潮流同步的滿足感。說到底,在如今這個多元而龐雜的社會背景中,我們太缺乏認同感、安全感了。只有把我們的生活狀態準確地定義,我們才能在這個框架中找到一點確定的感覺。我們來不及思考,所以乾脆不思考,按照現成的生活方式生活吧。穿着自己的衣裳,過着別人的生活;和自己的女友親吻,搬用的卻是書上教的技法。通過拷貝某種令人豔羨的生活,我們更容易人以羣分,我們更容易標榜自己的個性。每個人都是抄襲別人的創意,但每個人抄襲的對象、抄襲的手段都是不一樣的,所以,人羣裏各色人等還是開得奼紫嫣紅。
原創固然不錯,可是我們卻無法苛求。世界文明誕生二萬年了,太陽底下無新鮮事。就像我們無法逃離媚俗一樣,因爲反媚俗也是一種媚俗,另一種媚俗。也許放棄掙扎,學習在如何在陳腐的生活中尋找新意,如何把已有的小便池貼上《泉》的標籤,如何在維納斯身上開抽屜,成爲新的藝術品會更有意義。反正我們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成事的。
如果按作家王爾德的說法:"藝術不模仿人生,只有人生模仿藝術。"那不管我們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都已經是二手的了。現實就像買新房子一樣讓人沮喪:即使是新房,只要是銀行按揭的,都已是二手的了:樓早被賣給銀行,我們只不過把它贖回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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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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