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了火車,我試圖忘掉南方陽光明媚的糾纏。火車站人潮如涌,我滾動在人流的喧鬧和雜亂裏,我看見天空的灰暗,我知道外面的天空正下着大雪。
我的心裏似乎仍然充斥着南方的暖意,實際上我對南方天氣的曖昧懷念,來自於我對即將面臨的寒冷和沒有把握,以及與一個深愛了幾個月的陌生男人見面的懼怕。我討厭網戀,這樣空洞病態荒唐一廂情願的愛意,實際就是對自己的愛戀。我要見那個男人,也就是爲了實踐對自己愛戀的真實性。
對那個這時也許已經等在出站口的男人,我是毫無把握的。每日面對的那個屏幕,那些一生一世都說不盡的愛意,完全是夢囈般的自言自語,我們都需要表達,特別是在這個物質的社會,一切都是那樣的空洞,那樣的不真實。我怎麼會相信屏幕後面跳躍的文字的真實性呢?我從來都認爲那是自己在和自己說話。撕剝開來看個究竟,只要是真實的就是我所需要的。
當我面對出站口時,我沒有在人羣中搜尋,我幽幽地夾在人羣中,我甚至有些後悔這樣近乎荒唐的見面。我走出人羣,茫然地朝前走了一段路,然後我回過頭來,我的身後仍然是如潮的人羣。我站在那裏,我看見接站口的人蜂蛹着朝前擠,他們希望儘快看到所接的人。
大雪掩蓋了我的視線,那一陣人潮過去了後,車站似乎比先前平靜了許多。我站在風雪之中,不知所措,看着漸漸散去的人羣,我努力回憶着照片上男人的模樣。
終於,他朝我走了過來,他比照片似乎略顯滄桑了些,他的頭髮被雪花覆蓋着。他來到我的面前,不置可否地看着我。我喊出了他的網名,因爲我只知道他的網名,除此而外都是毫無意義的。
他一下就把我抱進懷裏。我的頭在他的懷裏,我咿咿呀呀地說了一串兩個人都聽不見的廢話。我們的身體在飛揚的大雪籠罩下緊緊地抱在一起。我沒有陌生感,也沒有預期的傷痛,只有如歸的安謐和踏實。
最後他喘息着在我的耳邊說:"茫茫人海,我都能準確無誤地認出你。
我詫異愕然。是的,我沒有給過他照片,也沒有對相見的形象進行任何描述,他憑什麼就能走向我,憑什麼那麼不置可否。
他說,通過你的眼睛感覺的。
他早已預定好了房間。進了房間我們直奔主題。我們認爲任何拐彎抹角的表達,都是對彼此的折磨。我們的一切都是那樣的明朗,不需要任何掩飾,我們的相遇是彼此生命幾百年來的期待,我們不能再期待下去了。
完了,他顯得很沮喪。
我穿好衣服奔進衛生間,我的眼淚奔涌而出。我知道我所有表現出來的堅強無所謂,都在這一刻崩潰了。我的眼淚證明了這世上,沒有一個女人,付出真情付出身體會真的無所謂。
洗完臉我重又坐回他的身邊,我的淚痕被脂粉掩去了,我想他能看到脂粉後面的蒼白和虛假。他握住我的手。
他說,我對不起你,我這一輩子都不能善待你。
我似乎笑了起來。
我說,你可以一言不發。
他說,我說的是真話。
我說,這是男人的卑劣。
他茫然地看着我,他的目光變得躲躲閃閃。
我說,你回家去吧。
他說,讓我陪你過夜。
我說,不用了,這樣好,再往下就是傷害。
他狼狽地爬出被子,悻悻地穿着衣服。
我看着窗外,其實在我們相見的那一瞬間,我發現我真的愛上了這個男人,幾個月的愛戀一下子變成了真實,經過我的心靈再進入身體,我發現我第一次如此全身心地需要一個男人。
他從我的身後抱住我。
我仍然說,你回去吧。
他說,我真的對不起。
我說,男人的虛僞對我是一種深刻的傷害。你走吧。
他說,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我說,如果現在我說我將會留下來,你必須離婚,我要嫁給你,你還會怎樣說?
他沉默了。於是我們之間騰起一股現實的陌生,這種陌生具體得可以用手去觸摸。
當天夜裏我便離開了這座大雪紛飛的城市。
稿源:
北方網
編輯:
于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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